上世紀三十年代,上海的一個里弄口,一位身材高大的“廣東人”假裝在喝開水,看見一個叛徒迎面走近,拔槍一槍將其擊斃,隨即從容離去……這不是影視劇里的情節,而是發生在我國隱蔽戰線斗爭的傳奇人物龔昌榮身上的真實故事。
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,周恩來領導創建的我黨首個專門情報保衛機構——中央特科,培養和造就了一批隱蔽戰線的杰出領導人和業務骨干,為保衛黨中央機關和領導人的安全作出了特殊貢獻。來自廣東江門的龔昌榮,正是特科的一名“雙槍將”,是我國隱蔽戰線的忠誠衛士。
大革命時期和土地革命時期,他在廣州、海陸豐、香港、上海等多地隱秘保衛黨中央,曾以“一人抵擋百數敵人”的奇跡聞名南粵,人稱“百發百中老廣東”,最大限度地保護了黨組織和同志們的安全。
1935年4月13日,龔昌榮被國民黨反動派絞殺于南京,壯烈犧牲,時年僅32歲。
今天,羊城晚報為您講述這名中央特科“雙槍將”的英雄故事。
貧家子弟,投身革命
龔昌榮,廣東新會人,曾化名鄺惠安、鄺福安,1903年出生于一戶李姓的貧苦農民家里。因生活所迫,他幼年時候就被賣給了一個叫龔福利的旅美華僑當養子,改名龔昌榮。
龔福利在江門水南鄉龍環里建房定居,龔昌榮隨養父生活,得以上學讀書。中學畢業后,龔昌榮決定不再求學,于1921年與同鄉姑娘張美香結婚,然后就去打工,很快便參加工人運動,并與水南鄉農民自衛軍一起進行革命活動。水南鄉歷來有習武的風俗,因此,從小在水南鄉生活的龔昌榮和張美香練就了一副好身手。
1925年,龔昌榮前往廣州參加洋務工會。省港大罷工爆發后,加入省港罷工委員會糾察隊,經過短期軍事訓練后,到珠江口一帶執行封鎖香港、查緝走私貨物、維持秩序等任務。同年,加入中國共產黨。11月,擔任糾察隊模范中隊指導員。1926年10月底,糾察隊改組,龔昌榮被編入緝私衛商團(又稱稅警團)任連政訓員。
這段時間里,他有更多的機會學習軍事知識和技能,尤其是練習射擊,為他后來成為百發百中的神槍手、武裝反抗國民黨反動派打下了堅實的基礎。
1927年4月15日,國民黨當局在廣州發動政變,捕殺共產黨人和革命群眾。當局派兵襲擊了衛商團。龔昌榮脫險后,回到廣州洋務工會,參加工人秘密武裝“劍仔隊”,與敵人作堅決的斗爭。
1927年12月11日凌晨,廣州起義打響。龔昌榮參加廣州起義,任廣州工人赤衛隊敢死連連長。他率領敢死隊員,配合教導團攻占當時的公安局。但因中外反動勢力瘋狂鎮壓,起義在第3天即告失敗。起義失敗后,龔昌榮隨隊撤至海陸豐一帶,擔任工農紅軍第四師連長,堅持革命斗爭。
1928年春,按照省委的指示,龔昌榮秘密來到廣州灣(今湛江),與中共南路特委一起組織發動高州、雷州兵變行動。11月,因暴露身份,龔昌榮撤離廣州灣。
雙槍“打狗”,威震香港
此時,中國革命正處于低潮。在香港,國民黨特務與港英當局互相勾結鎮壓革命,到處搜捕、假手殺害共產黨人和革命群眾,千方百計對我黨組織進行破壞。香港當局派偵緝隊隊長謝安,專門收買、策反我黨軟弱分子,以達到破壞我黨組織的目的。
面對敵人瘋狂的破壞,黨組織決定給予堅決的反擊。1930年7月,中共香港市委書記鄧發組織“打狗隊”(外人稱“紅色恐怖隊”),專門對付這些叛徒、特務,以保衛省委機關和香港黨組織的安全。龔昌榮即被調往香港任“打狗隊”隊長。他率隊偵察叛徒、特務的活動情況,然后采取各種方式對付,先后處決了內奸游體仁和偵緝隊長謝安等。
某日,陳鐵兒(陳鐵軍妹妹)按計劃約游體仁到我黨的地下據點修理廁所水龍頭。游聽說是去據點,以為又有機會向謝安領功請賞了,就跟著陳鐵兒去到山頂一別墅。游剛走進廁所,龔昌榮就拔出匕首,一個箭步沖到其跟前,一下結束了這個叛徒的性命。
“打狗隊”每次處決叛徒、特務,都使香港當局大為震驚。謝安和一些叛徒、特務更是膽戰心驚,不敢單獨出門。
1930年9月底,鄧發通過關系約謝安到九龍上海街一新餐館二樓有要事商談。龔昌榮率領“打狗隊”隊員埋伏在此見機行動。謝安全副武裝應約赴會,身邊還帶著兩個叛徒。為了不誤事,龔昌榮趁這兩個叛徒未發現自己,就迅速拔出雙槍將謝安擊斃。另兩名隊員也即刻向兩個叛徒開火,一個被打傷,另一個跳樓跌斷腿。街上巡警聞聲趕來時,“打狗隊”已迅速撤離了現場。
謝安被處死震動香港。當局到處張貼通輯令,派出大批警察、密探進行搜查。在這種情況下,黨組織即令龔昌榮撤離香港,轉移到上海工作。
鋤奸殺敵,保衛中央
大革命失敗后,國民黨反動派瘋狂屠殺共產黨員和革命群眾,全國處于白色恐怖之中。為了應對危機,中共中央決定成立特別委員會(簡稱特委),由向忠發、周恩來、顧順章組成,任務是保衛黨中央機關的安全。特委下設中央特科,由顧順章負責。特科下面設一科(總務科)、二科(情報科)、三科(行動科)、四科(電訊科)。三科下設紅隊,又稱“赤色恐怖隊”“打狗隊”。
1930年10月,龔昌榮奉命調到上海,擔任中共中央特科紅隊隊長,化名鄺惠安、鄺福安。龔昌榮帶領紅隊懲處叛徒,給國民黨特務以有力的打擊。敵人因此十分驚恐,更因“打狗隊”有一個“非常神奇厲害、手執雙槍百發百中的老廣東”而感到膽戰心驚。
1931年4月,中共中央政治局候補委員、中央特科負責人顧順章在武漢被捕叛變。龔昌榮根據周恩來的指示,率領紅隊隊員周密地保衛并迅速掩護中共中央領導人轉移,果斷地隱蔽了顧順章在上海所能利用的重要社會關系,使敵人對中央機關進行大破壞的陰謀沒有得逞。
周恩來在撤往中央蘇區前改組了特科機構。龔昌榮繼續擔任紅隊隊長。他在上海及全國各地調來一些忠于革命、膽大心細而又具有軍事知識及技能的干部,并加以嚴格的政治紀律教育和軍事訓練;又在上海設立若干秘密據點,存放槍支彈藥。
紅隊隊員人數仍保持精干,約二三十人,分為若干小組,以公開職業為掩護,與家屬同住以掩人耳目;平時互不接頭,由三科和龔昌榮本人保持與各小組的聯系,一旦有行動,隊員才到存放點拿武器。
如,龔昌榮在上海法租界巨賴達路鳳祥銀行2樓住所就存放一批槍械,由妻子張美香負責保護機關和管理槍彈。這樣,紅隊的行動更有效和安全。
龔昌榮率領新組建的紅隊不斷地打擊敵人,先后鏟除黃國華、胡天、翕國華等一批叛徒,擊斃國民黨中統上海行動區區長史濟美、國民黨中央駐滬調查專員黃永華等特務。紅隊的革命行動極大鼓舞廣大共產黨員和進步群眾的斗志,有力地震撼了敵特和叛徒。
叛徒出賣,壯烈犧牲
1934年10月,中共上海中央局書記盛中亮被捕并叛變投敵,供出了紅隊的線索。已叛變的張阿四打進了紅隊,充當國民黨特務機關的內奸。敵人隨即掌握了龔昌榮、趙軒、孟華庭以及其他隊員的住址。
1934年11月6日上午,龔昌榮夾著一把雨傘從法租界巨賴達路風翔銀樓2樓的住處出來,向愛多亞路(現改稱霞飛路)走去,被埋伏的十幾個特務圍住。他臨危不懼,奮力反抗,一連將幾個特務打倒在地,但終因寡不敵眾而被捕,隨即被押至老閘北巡捕房關押。
經過叛徒的指認,中統上海區和巡捕房才知道,這個“廣東人”就是紅隊隊長龔昌榮,即是令他們聞風喪膽的“老廣東”。
與此同時,國民黨特務在其他各點也開始行動。趙軒、孟華庭、祝金明等紅隊隊員均被捕,張美香、趙軒妻子等人也相繼被捕。
龔昌榮等被捕后面對嚴刑拷打與威逼利誘,堅貞不屈,視死如歸,絕不出賣黨的秘密。1935年4月13日下午4時,龔昌榮、趙軒、孟華庭、祝金明被國民黨反動派絞殺于南京國民黨憲兵司令部軍法處。這是國民黨當局第一次使用絞刑。
4月15日,南京《新民報》在顯眼的位置報道了這一悲壯的消息。
追憶烈士,奮斗不息
龔昌榮犧牲后,他的妻子張美香、女兒陳競雄、小兒子陳競球仍繼續從事革命斗爭,并輾轉到了香港,在中共地下黨組織的秘密電臺工作。
2021年6月28日,在黨的百年華誕即將到來之際,龔昌榮故居在江門正式揭牌。龔昌榮烈士的幼子、今年87歲的陳思群(原名陳競球)來到到龔昌榮故居,追憶父親生平經歷和英勇事跡。
龔昌榮被捕時,陳思群尚在母親腹中。直到5歲時,母親才告訴他,他的父親是一個專打叛徒、百發百中的神槍手。從那之后,他就一直牢記父親的信仰,父親的精神在他的心里生根發芽。
他說:“父親為革命所做的一切,都是為了新中國,所以他不惜犧牲自己。”
18歲那年,陳思群正式加入了中國共產黨,并始終以父母為榜樣,為黨的事業奮斗不息。